時光如此輕柔

悶熱的六月份，我接下了久違的婚紗拍攝工作，為剛結束考生生涯的我平淡生活中增添了一點喜氣。這次稍為特別一點，除了拍攝之外，我還幫我朋友負責婚紗寫真的排版和設計。其實會願意接下這樣的工作，主要是因為自己平常什麼都可以隨便，但遇到了攝影這兩個字有的時候就相當的龜毛。

我不知道別的攝影師會不會有這種脾氣?不過在這幾年的攝影生涯當中，我發現我的確有某些部分是無法退讓和容忍的原則。

在先前幾次幫朋友拍攝婚紗之後，我將照片交到新人的手上，並且在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思這對新人會如何運用這些照片來為他們的婚禮增色?不過當我在喜宴會場見到自己的照片時，差真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原來這對新人將這些照片拿去當邀請卡的背景，或許他們的美工概念稍嫌薄弱，在洋洋灑灑的十幾張照片之中不知道到底該挑哪一張來當邀請卡的主軸，最後索興來個照片大雜燴 ─ 十幾張的照片全部擠在一張4乘6的小明信片上。別說設計的人辛苦了，就連接到邀請卡的人恐怕也不知道該從何看起才是。

第二點原則，恐怕也是很多攝影者和被攝影者之間最常遇見的問題 ─ 觀念的溝通。多數的攝影師都會有自己的風格，不過在婚紗這種講求迅速而且確實的藝術工業來說，意境的運用似乎是最容易被犧牲的條件。許多新人在拍攝婚紗照時，常常拍出「美」的照片；然而真正在婚紗照裡面該出現的「情感」這個原則，卻常常無見於那些精美的照片之上。很多新人請了好幾天假來拍婚紗照，但是或許在幾十年之後，翻開婚紗本除了美之外，其它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不喜歡拍這種照片。

我喜歡拍攝具真實情感的照片，這是我在學習攝影之後始終的堅持。在這幾次的經驗之中，我都會跟新人說，如果你們想拍的是美的照片，那麼最好別找我拍。不是我大牌，而是我不擅長。

索性這次的朋友相當配合也相當能夠包容我的原則，讓我可以徹底的發揮我應當展現的風格和水平。在這篇文章的最後，我仍然會像上次一樣挑出幾張我喜歡的照片，做出一些自我的解釋；也順便為這次寶貴的經驗做一份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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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弟在看到這一張照片時，馬上就發出可惜的感嘆，我問他在感嘆什麼?他說:「這張照片很漂亮，可惜就是新娘的眼神是朝著天花板，並不是正對著新郎。」我告訴他:「我故意讓新娘這麼做的。」他驚訝的問我為什麼?我告訴他，我就是想要呈現一種等待的感覺。人生總是花很多時間在等待，等公車、等廣告、等面試結果。但你現在卻是等待你人生的真愛。你都花時間等那麼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了；花點時間來等一輩子的真愛，應該不為過吧?

這是一張我在拍攝之前的一個月就已經在腦海構圖好的畫面。男方用堅定且帶著傲氣的眼神看的前方；女方則用手托著臉頰，並且對著窗外猶豫不決。我會想拍這樣的畫面，其實是有原因的。畫面中這兩位我都認識，我也了解這兩位在結婚的時候遇見了什麼難題。難題在此就不多贅述了，這張照片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男方不論在什麼時候，遭遇何種考驗?都可以堅定的回想起在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他是如何排除萬難；穿越風雨，帶著自己珍愛的新娘，來到一個蒙受祝福的迦南美地。

這是一張意外。在教會的教室裡，本來想藉著柔和的光線帶出男女雙方的表情，進而勾勒出婚姻初識的喜悅。不過或許是我的光影掌握出了問題，這張原來的圖稿別說帶出情緒了，就連看清雙方表情都很困難。最後我索性直接把這張圖改為黑白，並且加重男方陰影的部分。這一念之間讓這張照片忽然有了生趣，男方在昏暗的氛圍之中只剩下一席剪影，然而凝望男方眼神的新娘卻可以從她的臉上看見未來的希望。攝影有趣的部份就在，有的時候不一定要把話說死了，在畫面中留下一些缺憾，或許會來的比完美的圖像更值得探討。

如果上一張是個意外，這張就是一種反骨。教會的新人，最常選擇拍攝婚紗的地點不外乎就是聖殿的前廣場。那裡風景和麗，景致怡人，如果天氣不錯，那些拍出來的照片甚至連修圖都不用就能直接放上婚紗相本。可是我知道，那些美麗不是我要的。婚姻除了相愛的美麗，背後還有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讓人心煩的問題要顧。所以我刻意選了一般人不會用的聖殿右側，靠著玻璃窗的反映帶出附近的房舍。我刻意讓這份美麗帶著一絲殘缺，並且象徵性的讓「現實」這兩個字也一起入鏡。我不是在唱衰；而是在提醒，提醒這對新人，未來有可能會面臨的問題。不過我也相信，只要他們同手同心，也必能像這張照片一樣，綻放動人的笑容。

這是一張讓我頭疼的相片，在拍的時候，我想到底要留下這個風景還是人的細節?拍完之後我想到底是要彩色還是黑白?最後我決定犧牲這張照片的色彩，讓觀眾的焦點更能放在新人身上。其實我也知道，傳統的觀念裡面把婚紗弄成黑白或許有所不妥。不過這張我更想表達的是這對新人一路走來真的是風雨飄搖。就像在拍這張相片的時候，我們好不容易到達山頂了，卻遇見了大霧把山頂層層罩住，在做過祈禱之後，本來不抱任何希望的我卻見到不可置信的奇蹟 ─ 眼前的大霧就像電影開場時舞台的垂幕一樣緩緩拉開，瑰麗的景致於是就這樣坦蕩我在我眼前出現。其實我本來不相信奇蹟的，但是在這張照片取景的時候，我心中仍然微微的顫抖著。我聽過一句電影台詞:「之所以叫做奇蹟，是因為我們曾經認為他不可能存在吧!」但其實，這張照片的產生是不是奇蹟已經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照片中的這對新人早久已經為他們人生最重要的關卡展現了無窮的毅力，現在的他們，正奔跑在屬於自己人生的奇蹟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