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3

和妳，很多事情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倒不是記憶力差，只是很多回憶我只想把他關起來，太難堪的，我不想留在腦海裡。

不過我只是記得，那一年，我們的瘋癲。那一年，我們用笑聲來朗誦這些如春雪般的青春。

那一年，我和你騎車翻過合歡山，第一次來到現在的泰雅路。滿山滿谷的油菜花，像是不小心傾瀉在山谷之間一樣，一股勁兒的爬上整片山脈。

這景色，到現在我還記得；這景色，壯闊了我十八歲的眼界。

我想妳應該也跟我一樣，時光飛逝，無論人在何方，妳都會記得，在那幾年裡，我們用里程數累計的歲月。

而我停下來看風景的右手邊，總是會站著妳。至於妳是哪種表情?

抱歉，恐怕我早就記不得了。

親愛的戴舒屏:

原諒我這麼稱呼你，因為我記得以前有次我學著你妹妹叫你小屏之後，我被你擺了一道臉色:「小屏是你叫的嗎!」從此以後，我便不會再叫你這個暱稱，我盡量都用別的方法來叫你。如今，我不想惹妳生氣，所以，我還是直呼妳的全名。我想，妳這樣會比較習慣。

第二件事情，雖然你妹妹說，把你的FB當成你的悼念所，把對你的想念轉化為文字，放在上面。可是我不習慣，或許這是因為以前我們走得太近了。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們每個禮拜都出去玩，那段日子時間好像都用不完似的，我們每到禮拜六禮拜天，就開始想著該去哪裡。妳至今有個記錄依然無人能破，或許，你是陪我在台灣翻遍千山萬水最多的女生；你應該是我摩托車上里程表累計最長的那個數字，和那個回憶。那段時間，我向來是直接面對你，不需要透過別的方法來告訴妳我的想法。所以，我習慣了單獨而直接的方式，忽然要我透過公開式的方法，我想我也會講不出來。

第三件事情，或許你的印象之中，一直是我先背叛了妳吧?我們一起經歷過那麼多的歡樂時光；或許其中有些摩擦，不過我還是跟你挺過去了。不過，我卻在最後，選擇放棄和你繼續遊戲的時光而去台南念書。毅然決然，成為你口中的米蟲。是，我要說抱歉，我走的唐突，的確也是因為你。我始終不敢很明確的說:「我喜歡妳。」或許，我覺得妳早該知道；也或許，我不敢有什麼奢求，但我知道如果我選擇繼續留在桃園，那麼我會無止盡的跟你虛耗下去，這樣，對妳對我都沒好處。人不該老活在一個框架裡，所以我選擇了另外一個天空，但是這抱歉，我始終沒機會對你說出口。

今天是你的百日，我7點多起床，騎上摩托車來到新竹香山這個地方見見你，沿途小雨不斷，新竹風又大，雨滴一株株的直接打在我的臉上，又急又痛。我時間緊迫，沒走以前我常走的那條路，我穿越一號省道，這是最快的方法。以前我總是會在早上五六點，躡手躡腳的走到鐵捲門前，然後拉開鐵門一氣呵成的騎上摩托車，走上台三線，最後從新埔繞出來到你家載你。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這麼做，其實無非就是想多增加一段跟你相處的時光。我天真的認為，這會是為感情加溫的方法。但是功效，我看是還好。妳以前總是在禮拜六禮拜天就會想出門玩，妳說工作壓力太大，家裡好多事情都讓你喘不過氣。妳說妳爸爸的債、妳說妳妹妹的學費，你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臉上總是有一種我難以理解的情緒，至今我還是覺得，在那些時間裡，我只是碰巧成為了妳排遣寂寞的工具，而妳真正的憂愁，不是這樣出來玩或著去笑傲江湖唱唱歌就能化解的。我想你心中真正的憂傷，大概就是站在妳身邊的，始終只是一個傻傻喜歡妳的人；而不是你真正的男友吧。

約莫10點，法師和我們開始為你誦經，其實這位法師還不錯，她為我們這些凡眾解釋了經典裡面重要的地方，我聽得出神，我也想了解，妳去了什麼樣的世界?人生就是這麼奇怪，好幾年以前我叔叔過世的時候，當時我們也有幫他誦經。當時那位法師就沒有解釋這些經典裡面到底說些什麼。4年後，我在台南永康遇見了傳教士，接著我跟他們見面，他們告訴我摩門經裡面的意義。我聽懂了，所以我受洗了。或許，我早點碰到這位法師；我早點瞭解這些經典裡說的話，我就會是一名佛教徒，而非摩門教徒；而今天我也不會誦經的如此心虛了。

其實我不用太擔心，因為在我們的世界裡，無論我們先前有的是喜歡還是過節?我們在最後都終須見上一面。然而以你的狀況最可惜的，就是你無法來到高榮國度。妳走的突然，我想你心中最大的遺憾是你沒辦法為你自己穿上婚紗。我懂，我真的懂，你有一次跟我說妳很希望我們是一對一對的出去玩，那時我太年輕，不懂為什麼非得要這樣不可，可是我現在瞭解，那的確是身為一個女人最大的渴望；也是一個女人最希望的存在。可是你卻什麼都不說，拍拍手翻過頭就走，豪爽一如你；然而錯愕卻是我。

百日在12點前結束，我們在你哥哥的帶領下在妳的骨灰罈面前。我以為人是很容易適應的動物，我以為我在妳的版上看見了妳的消息，心裡早就做好了準備。然而當我真正見到了妳，我鼻頭還是酸了。因為我怎麼也想不到，去年還約好了要一起吃飯，但是因為時間的錯置而產生的錯過，那時候說的再見，如今卻成了永別。在妳的家人前，我想隱藏我的情緒；在妳家人離開之後，我走回了妳的塔位前。我雙手合十，我想為你祈禱。可是我心頭一片亂，這是我最難、最難、最難禱告的一次。因為天父忽然的帶走了妳，而當我已經了解確是三個月以後的事情。身骨早已化成灰，寄存在這個小塔裡。師父說妳已經去到了極樂世界，那裡下著花、地上佈滿著金砂、妳不會再入六道輪迴，你會永遠的快樂。是啊!永恆的快樂，我也真的希望妳能得到這份榮耀。人世對你來說，或許太痛苦了。而法師口中的極樂鏡土，對你而言，是否真的會為你帶來快樂呢?

即使我難以繼續禱告，我還是勉強將零亂的禱告詞整理好，在百般紛亂中說出奉耶穌基督的名，阿門這句結尾。我心中還是沒有坦然，或許我會隨著時間淡忘這些事情，不過我認為恐怕是一段很久的時間。其實我該結束這封信了，其實我該對妳說聲感謝。真的，是你讓我19歲的生活精采了起來。你培養了我許多習慣，直到現在，我還是會在空閒的時候一個人騎上摩托車四處晃晃。或許，這是妳留給我的寶藏，也或許，我會帶著這個習慣，直到我在另外一個世界遇見你，再跟你慢慢聊起當時的時光。

再見，好友，願你永遠的快樂。

哲瑋